青春嶺上趴趴走

文╱王溢嘉

　　有明確的追尋目標，才能有明確的前進方向。問題是，那些帶來偉大創新的人，找到的往往不是他們計畫追尋的東西。

　　現在幾乎是家家必備的微波爐，它最早的發明者是史賓塞，史賓塞原先的工作跟烹飪廚具完全無關，事實上，在二次世界大戰時，他任職於雷西恩公司，負責製造用來偵測飛機與船艦雷達系統中的磁電管（微波真空管）。但在工作中，他注意到當他雙手握著靠近磁電管時，雙手會有溫熱的感覺，後來更發現自己口袋裡的一根棒棒糖因為他靠近磁電管而融化了。

　　這跟雷達的偵測飛機完全無關，但他忍不住放慢腳步尋思，覺得微波可能有烹飪的功能，於是「不務正業」地自己做了爆米花實驗，結果相當不錯。最後他在公司主管面前示範，當場微波一個雞蛋，雞蛋熱得爆裂開來。公司主管因而相信微波的確具有以前想都沒想過的烹飪功能，而積極開發，廚房新寵微波爐就是這樣來的。

　　今天的服飾色彩都非常亮麗，這主要是拜大量生產、物美價廉的化學染料之賜，但第一種化學染料阿尼林紫，卻是在提煉焦油的實驗中發現的，而發現者柏琴是英國一個化學系大二的學生。

　　原來柏琴是個用功的學生，他想利用暑假做些研究，而去找他的老師霍夫曼教授，霍夫曼當時正在研究如何以人工方法來合成對抗瘧疾的奎寧，他建議柏琴做從煤焦油中提煉奎寧的實驗。柏琴嘗試各種提煉和合成方法，但都失敗了，有一天，他從煤焦油裡提煉出一種苯胺鹽，加入重鉻酸鉀後，變成一種黑色的黏稠沈澱物。再加入酒精，黑色沈澱物竟溶解成鮮豔的紫紅色。

　　他看了忍不住想，用它來染布料，不知效果如何，於是拿一塊白布浸染，結果白布被染成同樣鮮豔的紫紅色，陽光曝曬不會變色，用水洗也不褪色。他既驚訝又高興，因為他在無意中發現了一種新奇的人工染料。在取得發明專利後，柏琴說服父親開一家印染廠，生產一種色澤非常漂亮的淡紫色布料，廣受英國婦女的喜愛，就連當時的英國女王維多利亞也很喜歡這種顏色。而柏琴和他的家人也因為印染廠的生意興隆，財源滾滾，原本黑白的人生也變成了彩色。

　　微波爐和化學染料的發明，都屬於所謂的「意外式發明」。有人也許會說這是「瞎貓碰到死老鼠」，但其實應該說是「靈貓遇見活鮮魚」，因為史賓塞和柏琴並非無所事事、迷失方向的「瞎貓」，他們都有明確的工作目標——製造磁電管和提煉奎寧，他們其實比較像「靈貓」，這兩隻貓跟多數的貓一樣，原都是以「找到老鼠」（份內工作）為既定目標的，但在途中，他們無意撞見了一尾活鮮魚，雖然與他們既定的目標無關，但他們「見異思遷」，很有興致地加以品味，結果就發現了一個美麗新世界。

　　馬克吐溫說得沒錯：「意外是所有發明家中最偉大的名字。」只是當意外出現時，帶來偉大發明的機會只給那些懂得跳出既定的框框，「見異思遷」的人。

　　有人曾請教知名的火箭專家布勞恩一個問題：「什麼叫做基礎研究？」布勞恩回答說：「所謂基礎研究，就是我不知道我在研究的是什麼。」一個有明確目標的研究，通常只是科學史學家孔恩所說的「常態的解謎活動」而已，但真正帶來創新的研究往往是不知道「自己在追尋什麼」，就像畢卡索所說：「我並不追尋，我只是發現」，那讓人驚喜的發現，經常是我們所未尋找的東西。

　　這個意思不是說你不必有任何目標、任何計畫，而是不必太過拘泥於這些。當你走在既定的路途上不意發現某些有趣的異象時，你大可「見異思遷」，轉個彎，因為裡面可能隱藏了一個未知的廣闊世界。

　　（2005年，收錄於《褲襪‧天花與愛因斯坦：創異啟示錄》一書，野鵝出版社）